2013年7月21日 星期日

進步



今日重讀馬來群島自然考察記,再次深深地,被華萊士的熱情與行動力所震撼。從1854到1862年,他花了八年的時間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群島與新幾內亞之間的島嶼流浪、採集動物標本。這趟旅程的觀察與思索,讓他領悟出生物演化的理論,也發現了生物分布的地理區隔,也因此被稱為動物地理學之父。但除了生物學上的偉大貢獻,華萊士從與馬來群島的原住民族相處中,歸納出的思索反省,猶如預言般描述著現代社會正發生著的種種荒謬與不義。在我心中,華萊士的言行與成就,讓他不僅是一位偉大的博物學家,更是一位睿智的先知,穿透歷史的迷霧,直指人類社會的道德缺陷。

這些一百四十幾年前所寫下的文字,猶如時論般精準地揭示荒謬社會現況底下所欠缺的道德反省。

「我們龐大的製造業與商務系統,以及壅擠的城鎮,都在維繫及不斷增高人民的悲慘與罪惡,而這種情形『絕對』比以往更為嚴重。這種文明製造出來的勞苦團體不斷持續增加,他們畢生背負重擔,只能眼睜隻看著身旁的享樂、舒適與奢華,而無緣分一杯羹。就這一點而言,他們的處境遠不如野蠻同胞。

這並非值得提倡及自滿的成就,除非社會大眾普遍承認我們的文明存有這種失敗 - 這種失敗主要源自我們太忽視培育或發展我們天性中的側隱之心與道德官能,沒讓這兩者在立法、商務及全體社會結構上占有更大的分量 - 否則就整個社會而論,我們絕不可能臻及比野蠻人更高等級的任何或重大的成就。」


關於土地,華萊士也有深刻的見解:

我們容許私人對國家土地擁有絕對的所有權,卻未賦予大多數無土地的人在國家土地上合法生存的權利。一位大地主可以合法地把名下全部的財產變更為森林或私人狩獵場,並有權驅離每一位世居該地的人。在人口稠密如英格蘭的國家,每一英畝土地都各有其地主與居住者,所以這無疑是一種合法毀滅同胞的權利;這種權力一旦存在,並為個人所操縱,以真正的社會科學來說,不論程度多少,在在顯示我們還處在一種野蠻的狀態中。」


當年的土地私有尚有機會成為森林,林木茂鬱動物生息的自然,現在森林已成為奢侈品,土地收購的目的多半只為了餵養水泥森林,成就少數人的利益。對比到近日發生大埔事件,乃至於全國各地不斷發生的強制徵收、迫遷案例,我們有何顏面自栩進步?

p.s. 照片是華萊士所發現、命名的紅鳥翼蝶 Onithoptera croesus
照片來自http://wallacefund.info/sites/wallacefund.info/files/imagecache/preview/images/Ornithoptera%20croesus.%20Copyright%20George%20Beccaloni.jpg

2013年7月17日 星期三

Move on

六月初我離開了她,那時夏日明亮,天很藍,山很綠,她鬆了一口氣,而我人空空的,像被留在樹幹上的蟬蛻。還好,有很多朋友一起住,於是我跟著他們作息。每天早上醒來吃早餐,除非必要否則不出門,每天晚上午夜前上床睡覺。在三餐之間,我張著眼睛夢遊著。那陣子很熱,我像跟自己過不去似的每天喝掉比水還多的啤酒,還好有規律的作息將我固定在日常的軌道,否則我一定早就掉進心底的黑洞裡,或者被甩飛到冥王星去。就這樣每天醒不來,醉不倒,直到六月底一趟旅程打破我生活的規律,我早就空洞的身體瞬間崩潰,大病一場。直到現在身體都還沒復原,出門太久就會開始疲累頭痛,但我其實慶幸有機會能躺下來,讓所有的傷心失落與苦痛一起湧現,因為我不夠強壯,無法永遠壓制住它們。
雖然還在咳嗽,雖然動不動就頭暈,但我確實緩慢地在復原。

「再見,親愛的,無論你將要去何方,你的未來不會有我。雖然海面仍有風浪,但我要向前了。」

2013年6月22日 星期六

記憶的味道

小時候每到接近端午節的時候,家裡總會有一大堆粽子,有些是阿嬤包的,有些是外婆包的。她們倆都是用月桃葉包粽子,而月桃葉的台語就是肉粽葉,以至於我一直認為粽子就是用月桃葉包上炒過的糯米、豬肉、香菇、蛋黃、蝦米、紅蔥頭與花生,用繩子綁好再下鍋煮熟的一種食物,而且月桃葉的味道就等於是粽子的味道。所以,我一直對於竹葉包的粽子沒有太多好感,因為它沒有粽子味。後來念大學時第一次在夜市買粽子吃,看見老闆從蒸籠裡拿出一顆竹葉包的粽子時心裡就已經滴咕著不大開心了,等到他剝開葉子把一團像油飯的東西放上盤子淋上醬油膏再灑上花生粉送到我面前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這什麼東西阿?」我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那時我轉頭看看四周的顧客,大家都吃得一副裡所當然的樣子,我只好默默地把眼前這盤沾滿花生粉的油飯配上一團問號一起吞進肚子裡。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粽子還分南部粽與北部粽。這世界大多事物總是比我們以為的要複雜許多。

後來阿嬤膝蓋退化,行動不便,再過幾年,外婆過世,於是我們家過了兩年(或三年?)沒有自家包的粽子可吃的端午節,而且不只是我們家,阿姨舅舅表哥表姐們也都沒粽子可吃。

「過五月節沒粽子可吃感覺好可憐。」有一年我媽常喃喃念著。念著念著,後來她毅然負起家族中包粽子的任務。於是從沒包過粽子的她跑去跟村子裡的婆婆媽媽們學怎麼炒料,然後買了一堆糯米跟月桃葉回來試做。一開始粽子的形狀歪七扭八,而且大多小得可憐,下水煮後不是沒熟,就是「溢角」(餡料太滿以致粽子的角落爆開),但多做幾次,慢慢粽子也有模有樣了。雖然她嫌炒米太麻煩從來不炒,但至少我們家又開始有自己包的粽子可以吃。

今年室友佩馨的阿姨從台南寄來的粽子,讓我又想起小時候的味道,如果是月桃葉的話就更完美了。

舌頭比人更懷舊,且固執。